文/蔡小霞
编辑/屠雁飞
卖了十年的猪肉,眼下这种“猪肉涨价”的盛况,王少平还是头一次遇到。
“收购价几乎翻了一番。”
王少平是保定曲阳县的淘宝猪肉卖家。最近大半年,他的心情犹如坐了一趟过山车,随着猪价,起起伏伏。
为了收猪肉,他走访了117个村庄。如今,他已经卖出近700头猪,约17万斤猪肉。
回忆猪肉涨价,王少平仍然心有余悸。
最先是从端午节开始,价格一天一个样。往年28元一斤的土猪猪肉,今年王少平卖到了46.8元一斤。
到了中秋节前后,王少平去收购活猪时,发现有些村民干脆捂着不卖了。“一天涨一块钱,有的村民就觉得现在卖,亏了。”
王少平
更要命的是,“猪肉价格太高,消费者转买鸡鸭鹅肉,导致这些肉禽,都跟着一起涨价了。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。”
前段时间,猪肉价格有了小幅下跌,但山里的信息滞后,村民们还是捂着猪,不想卖。“等到他们听到猪肉价格下跌的时候,外面猪肉价格已经又开始涨了。”
眼下,王少平手里还握着不少订单,却苦于订不到货。“很多客人半个月、20天前,就下了订单。但迟迟没发货。因此,现在申请退款的,很多。”
王少平忍不住感叹:“以往猪肉市场行情有变化的时候,价格涨跌最多在一元两元之间波动。今年猪肉价格涨得最夸张,翻了一番了。”
王少平的家乡,在河北省保定市曲阳县下辖的孝墓乡南庄村。
曲阳县地处保定市西南方,位于太行山-燕山集中连片特困区内,工农业发展受限。南庄村距离曲阳县县城10多公里,村民多以种植小麦、小米、核桃等农作物为生。有的村民还会在自家院子里,圈养鸡鸭鹅猪等家禽。
2008年,在曲阳县城开石雕工作室的王少平,看到了一条爆炸性的新闻:很多食用三鹿集团生产的奶粉的婴儿被发现患有肾结石,随后在其奶粉中发现化工原料三聚氰胺。
王少平大惊,自己家的3岁大的女儿,此前吃的,就是三鹿奶粉。王少平当下就开着摩托车回了南庄村,虽然小孩没有出现特别严重的症状,但他和妻子面面相觑,想起来还是后怕不已。
跟妻子商量过之后,王少平决定关掉县城的石雕工作室,回村。
王少平将工作室里的那台电脑也搬了回来。没了雕刻工作室的收入,王少平就试着在网上注册了一家淘宝店铺。
他走访了几个附近的村民家,将他们储藏的小米、核桃、香油、柴鸡等原生态农产品,收购回来,再上架到淘宝店。
很快,一个上海买家,下单了一只柴鸡。
但发货时,王少平又遇到了一个难题:当时整个县城只有一家邮局,发一斤的货物,邮费要19块钱。“这样算下来,一只鸡的邮费居然要40多元!”王少平收了买家20元邮费,自己贴了剩余的部分,“没亏但也没赚,一开始就是为了招揽更多客人进店。”
这笔生意成交之后,上海那位买家的亲朋好友都涌进了王少平的店铺里,“一下给我介绍了几十个人,上架什么他们就买什么。”
一年半时间,进店客户有了裂变式的增长,年销售额达到了30多万元。王少平小赚了一笔。为了方便拍照和收货,他还用赚来的钱,买了一个尼康相机和一辆“长安之星”面包车。
2010年的冬天,有一位广东的顾客问王少平,“你们村里有养猪的吗,有猪肉卖吗?”
那时正值年关,南庄村家家户户都要杀年猪。村里仅有的两三个杀猪师傅,也刚从城里打完零工回村过年。凌晨四五点,杀猪师傅就起床,往猪脖子扎个血窟窿,猪的哀嚎声响彻村庄。放完血,大家伙儿再抬着,往村里的杀猪集合点赶。
在集合点,五六十头放了血的生猪“乖乖”地排着队,等待杀猪师傅的快手。一大锅煮好的开水咕噜噜冒着泡,主妇们不断往临时灶里添柴火。
放了血的土猪,被扔到85度左右的温水中。杀猪师傅将猪毛仔细地去掉,再倒挂在铁架上,一刀刀地“庖丁解牛”。“杀一只猪,大概一个半小时,杀猪师傅能挣100块钱。”
年关的南庄村,猪肉香气,一直从清早飘到傍晚。
客户咨询后的第二天,王少平就开着银灰色的面包车,带着喇叭,去村民家里收猪。
一开始,村民并不愿意卖。“一户一般就养两头猪,他们养猪不是为了卖,就是自己家过年吃的。”
但王少平开出的收购价,一头猪抵得上村民大半年种地的收入。陆陆续续地,就有村民拿着刚宰杀好的猪,送来王少平家里。
早上七八点收到宰杀好的猪,王少平将猪肉切成固定的重量,封存进冷库。冷冻上一整晚,第二天再通过快递发往全国各地。
当时的县城,只通了邮政。快递费用高,且运时慢。
有买家跟王少平反应,收到时猪肉都已经化冰坏掉了。王少平急了,他找到市里的一家工厂,开模做了六套泡沫箱模具,专门用来盛放、保鲜猪肉。“6套模具规格是从3斤装到30斤装,一套模具的开发成本就要6500元钱。”
这一招,果然为他打开了局面。到了2013年,中通、圆通等快递入驻县城,他已经成了当地的发货大户,有议价权。最早的邮政运费,一斤收19块钱,中通圆通进驻后,有了竞争,邮费降到一公斤7块钱。
“只要我的车不去县城,快递车就不会开去保定。”
店里的订单稳步增长。一个月,光土猪,王少平就要卖出去至少两头。
前年,有个上海的顾客,一口气下单了4头猪。“顾客是公司老板,自己吃完觉得猪肉不错,就买来送给员工过年,一人5斤。”
那次,王少平足足发出去22个30斤装的泡沫箱。
去年8月,国内出现的非洲猪瘟,打破了王少平蒸蒸日上的猪肉生意。
8月份开始,国内养猪场的大量生猪被扑杀,母猪、生猪存栏量大幅下跌。之后,猪肉价格就像坐上了火箭,一路蹿升。
今年端午节前后,王少平发现,活猪不好收购了,村民们都在要求涨价。“而且是一天一个价。”
王少平一直没有固定的供应商,全靠每天现场收购后发货。早些年,不少村民见王少平给的价格公道,就凑到王少平跟前商量:“要不我专门给你养猪,也省得你跑来跑去还收不到猪。”王少平却拒绝了,“如果是长期大量供应活猪,你们肯定会喂养便宜的饲料给猪吃,那质量可差远了,我不要。”
入村收购,成了王少平店铺猪肉的唯一货源。
南庄村村里50来户农民养猪,大半都包给了王少平。如今价格高了,王少平只好开着银灰色的面包车,往周边村落收购土猪。
在南庄村,一些在外地建筑工地务工的村民,因为年纪大,从工地上退下来,一时找不到新工作。王少平就将他们拉拢过来,组成了一支专门进村收购的摩托车车队。
“在我们这儿,儿子成婚,父亲都要给新人买一辆摩托车,相当于彩礼。刷墙的工人都知道,我们村里墙面上最常见的,就是‘想结婚,买宗申。’”宗申是当地最知名的一个摩托车品牌。
王少平将村民家里闲置的“彩礼”做了点小改造:车上放了一个隔层大笼子和网兜,用来放每天收购来的鸡鸭鹅鸽等家禽。同时还有一个大喇叭,循环播放着当天要收的家禽物种消息。
眼下,王少平雇佣的摩托车车队有30多人。每天清晨四五点,摩托车就穿梭在附近各个乡村中。
杜家庄村、石门村、口头村…半年多时间,王少平将附近十来个村落逛了个清楚,养猪人家的门槛他几乎都踏进过。
为了说服村民卖猪,进村收购活猪时,王少平往车上的网兜,装上了半斤大白兔奶糖。
在口头村村道上,有不少老人牵着小孩玩耍。王少平见到小孩,就往小孩怀里塞上一把大白兔奶糖,再和老人拉家常。等到了农户家里收猪,收了大白兔奶糖的老人就会帮着王少平,劝说养猪的农民,“你就卖给他吧,这个价格不低了。”
这样,王少平一天也能以高价,收购不少活猪。
开店至今,王少平已经走访了周边117个村庄,收回近700头土猪。
受访店铺:小小庄稼汉